眉妩

“举头闻鹊喜”

【钗黛】酸


黛玉近来迷上了含话梅。


一定要是那一类果肉萎缩而紧贴在小巧果核上的干话梅,拈起来时触不到湿漉漉汁液与柔软果肉,含在口里只是酸涩。待将那一小层说是皮子也不为过的果肉撕下咽入喉,她仍不肯罢休,边慢慢回味着那股子令人忍不住周身一抖的酸味,边把果核上附着的一点点舐尽。


果核的形状总是不规则,两头尖尖,压在舌底时偶尔会有刺痛感,像是与棱角分明冷而光滑的玉石相触。


她果真是有些走火入魔,心不在焉听经纪人讲未来规划时含着,演完一场戏侧身脱下裙尾繁丽厚重的戏服时含着,连同剧组小演员寻正在看剧本的她闲聊时,也含着。


舌尖因此僵而涩,直到那小演员一无所知地提到薛宝钗,具体内容林黛玉也记不太清,只是那三个字乍一扎进耳膜内,她便心中惊跳下意识咬住那枚话梅核,角度不对,硌得牙疼。


僵着的舌尖也被抵得隐隐作痛,像一下子活过来,和她心上一千个未愈伤口——她原以为它们早已愈合结疤再脱落,或者用一个同义句即它们早已死去——一起面对这痛苦的生。


黛玉后知后觉地想起,她已经很久没有去想薛宝钗了。谁说过,最好的前任要跟死了一样。


只是一旦她想到她,就像《轻舔丝绒》里的南希一样想要把手放在胸前,放在肋骨上,在心里说“她让我这里疼”。


一罐话梅见底,剧组杀青,经纪人又为她接了新戏。文艺片,同性题材,众望所至毫无悬念的拿奖预定,只是怪才导演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脾气,另一个演员人选换了又换,到开机前一天她都不知晓到底换成了谁。


开机那天是个好天气,暄软的日光水波般荡开,琳琳琅琅地淌过她及膝白裙子的荷叶边,淌过外边记者的长枪短炮与摄像机沉静幽深的眼,也淌过导演身旁笑盈盈立着的那个漂亮姑娘润白颈子上坠着的一枚富丽金锁。


黛玉到得略晚,又坐在车内,平视下只能够望见那姑娘下颌以下。她觉得熟悉,身体先于意识反应过来,先是心脏开始叫嚣着疼,一阵一阵,细细密密的疼,那一千个伤口都在哭喊。


再而脸颊处、锁骨旁、胸口上、大腿内侧都莫名掠过一股子冷意,不是那种空调风刺入温暖肌肤的冷,而是那一种,沉甸甸的金锁垂下来,冰冷坚硬金属紧贴住肌肤的那一种冷。


口腔中的话梅爆发出意想不到的酸涩汁水,又或者,这酸涩并非源自话梅。层层叠叠的酸与冷混合在一起,交缠,绵延。


她空白一片的大脑想起了那个人是谁。


她应该说什么?最最俗套的好久不见,还是装作素不相识,来一场虚情假意的自我介绍。


车门打开。她看着宝钗,宝钗也看着她,微微地笑着,像那些情意未曾破碎的时日,带着些宽容与流水般潺潺的欢喜。


尖锐的疼痛消弭,呼喊的伤口噤了声,有如一连串盛开的春花渐次愈合。


黛玉终于怔住,“咔”一声脆响叩击齿列。


她咬碎了舌尖抵着的那枚话梅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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